「達文西密碼」一書的背後真相
由於「達文西密碼」一書造成相當大的迷惑與誤導,今謹將原載於jlovem的福音分享中的數篇文章轉載於此,以便兄姐閱讀,並與他人分享我們的信仰。
1.「達文西密碼」一書的錯誤
作者:蘇卿
二○○三年四月出版的英文小說《達文西密碼(The Da Vinci Code)》,被譽為天才之上市一年以來,幾乎一直高居紐約時報作,暢銷書排行榜的榜首。這部引人入勝的小說,敘述由一宗博物館的謀殺案,牽扯出一個埋藏在達文西所繪名畫「耶穌最後晚餐」內的秘密:畫中耶穌身邊的一位門徒,其實是暗示抹大拉的馬利亞,而她乃是耶穌的妻子。教會為了維護「耶穌基督是神」的信仰,聲稱耶穌在地上未婚,而她則遭到教會的逼迫,不得已帶著孩子走避巴黎。
以宗教為題材的小說,自古以來不勝枚舉,大部分為穿鑿附會的虛構故事,很少引發宗教界的重視或評論。然而《達文西密碼》引經據典,似乎以「揭穿」基督信仰的「真相」為使命,指出它不過是強勢的教會掩蓋了事實。作者勃朗(Dan Brown)在二○○三年十一月接受ABC電視台訪問時,聲稱他是根據事實而寫。爾後在「早安美國」的採訪中,他說,如果他不是以小說的形式寫作,也會記述同樣的內容,即,耶穌結過婚;有關耶穌在世的生活,除了新約的福音書之外,還有許多報導,但卻被教會壓抑;主後四百年左右,教會是透過開會投票決定新約的內容,以及耶穌具神性的教義,以神學取代歷史事實,誤導了全世界兩年。
勃朗且說,他是經過考察才提筆,而他愈鑽研愈相信,這立場不是假設,乃是實情。由於一般讀者難以分辨書中所提資料的背景,因此,這本書發行不久,便受到教會界的重視,坊間陸續出現反駁的著作,至今已達十本之多。
這些評論多半為新約學者所寫,他們長年浸淫於新約時代及教會初期的文獻中,因此對於勃朗言之鑿鑿的「根據」,可謂瞭若指掌。他們批判的關鍵在:勃朗乃是接受了近二十年來一些專家對新約之外文獻所提出的詮釋,其實這類學說不夠嚴謹,只能混淆外行人的視聽。換言之,勃朗並不像他自稱的都是根據事實,他的家庭作業沒有作好!
這些學者列舉了一些對新約的正典性提出質疑的書,諸如:《諾斯底派的福音》、《抹大拉馬利亞的福音》、《聖經的正統有誤》等。註1 它們主要的看法為:除了新約之外,還有不少有關耶穌的早期文獻,例如,多馬的福音、真理的福音、腓利的福音、希伯來人的福音、馬利亞的福音等,其中對於耶穌的本性與言行有不同的說法。註2 因此對新約持異議的人認為,第一世紀跟隨耶穌的人,對他的看法其實相當分歧。由於現今的新約經典,是到第四世紀末才完全定案,註3 他們便推論,今日我們所知的教會傳統,是由於幾次教會會議中,主張耶穌兼具神人二性的一派獲勝,使得其他觀點遭到壓抑,甚至許多書遭焚燬。近日一些遺作才經由考古的發掘出土。註4 然而經過細究,這些說法無一能成立。著書駁斥的學者紛紛指出,新約各卷書是與耶穌同出入的「見證人」、或其門徒所錄,成書的時間大半在主後六、七十年,最晚也不超過主後一百年之內。保羅書信與約翰壹書中已經警告信徒,有些似是而非的異端出現,需要謹防,而唯有耶穌見證人的資訊,才是真理的準繩。可見教會從一開始便有「正統信仰」的概念。其實新約的各卷書從第一世紀起便已廣為教會接納,成為衡量真理的標準,後期的會議不過是對這些事實的確認。至於諾斯底派等類異端的作品,最早的年代為主後一百五十年左右,它們對神的基本理念與舊約的傳承截然不同,因此從未被視為正統信仰。
《達文西密碼》指認法國的一支貴族即為耶穌肉身的後裔。究竟是否耶穌既為猶太人,按習俗必然結過婚?學者提出證據,說明第一世紀有一些猶太人,為了操練敬虔而保持獨身,並且受到其他人的尊重,例如愛瑟尼派(Essens)。此外,該書中饒富興味的「聖杯(Holy Grail)」之謎,在西方小說界有冗長的歷史背景,因為耶穌在最後晚餐中曾舉杯說:「這是我的血」,故不少作品將這杯賦予神秘色彩。勃朗則將其語意牽強附會,轉解為「王室血統」,並以此辭來指抹大拉的馬利亞。這位女門徒在新約中是耶穌復活的重要見證人,但即使在聖經之外的文獻中,也毫無證據明示或暗示她是耶穌的妻子。
耶穌,這位「按肉體說,是從大衛後裔生的,按聖善的靈說,因從死裡復活,以大能顯明是神的兒子」(羅一3-4),原本就是令人驚異、超乎諸聖的歷史人物。他的見證者得到啟示,認出他乃是「道成了肉身,住在我們中間」(約一14)。兩千年來,曾多次有探尋「歷史的耶穌」之風潮。諾斯底派代表戴上希臘哲學眼鏡的一種看法;十九世紀還有史特勞斯、雷南等人戴上「自由神學」的眼鏡,視耶穌為普通人;一九八五年成立的「耶穌研討會(Jesus Seminar)」,企圖將耶穌從教會歷史的崇拜傳統中解放出來;《達文西密碼》則顯然是從近代「女性主義」的角度來解讀耶穌。然而,基督信仰的根基,是在於最初跟隨耶穌之門徒的見證,這個基礎穩固牢靠,是任何風潮都無法動搖的。
註:1. 英文書名為:The Gnostic Gospels, The Gospel of Mary of Magdala: Jesus and the First Woman Apostle, The Orthodox Corruption of Scripture: The Effect of Early Christological Controversies on the Text of the New Testament。 2. 其中最受重視的為諾斯底派(Gnostics),流行於第二、三世紀,他們認為物質界是朽壞的,非物質界才是純潔的,故造世界之神不是至聖的神,死於十架的耶穌和救主基督也不是同一位。他們自稱得到獨特的啟示,能以認識神。3. 主後325年,尼西亞會議確認了三位一體的教義;382年,教皇大馬色召開會議,確定了新約的內容。 4. 1945年埃及的Nag hammadi出土了許多諾斯底派文件。
恩福 雜誌
2.「達文西密碼」一書中到底有多少事實?
作者:陳韻琳
(文中各註釋請點擊網址閱讀心靈小憩 )
「達文西密碼」這本書是一本引發很多爭議的書。
它之引發爭議,是因為書中引用文獻資料的虛虛實實。內文開始之前所陳述「事實」:「錫安會,一個創立於1099年的歐洲秘密會社,乃一真實組織,1975年巴黎的國家圖書館發現了一批被稱為「秘密檔案」的羊皮紙文獻,指出了許多錫安會的成員,其中包括牛頓、波提且利、雨果、以及達文西。」這部分內容,作者所取用的文獻,已被證實是由Pierre Plantard偽造。(註一)
另外,「所有本書中關於藝術作品、建築、文獻以及秘密儀式的描述,均確有其事。」這句話立刻將「小說家」與「學者」明顯的區隔開來。書中所提到的文獻,學者們都會詳細考證,並且會提出自己的「假說」——也就是在預備要從文獻考證提出推論之前,讓人知道自己的前提。此外,對所謂的「確有其事」的意思,也會更清楚的定義。
是有文獻談到「達文西密碼」一書中提到的團體譬如聖殿武士團(Knights Templars)、兄弟共濟會、或者某些宗教團體中的秘密儀式,但沒有學者敢這麼大膽的將這些內容全綜合貫串成一個完整的有系譜的文化史,它們只能當做單一歷史事件研究,或者成為某個斷代史中的事件、並參照該斷代史中的整體文化來做研究,如果要超出文獻記載做出推論,就一定要交代研究者的「假說」。儘管是人文研究,還是有章法可尋的。
但做小說家就不需要如此了。「達文西密碼」中的「確有其事」,作者並沒有做更清楚的定義,書中真實的文獻與作者的假說含混不清,因此可以給讀者非常多猜想的空間,滿足讀者的想像力,若讀者被誤導,小說家不需要為此負責任,他本來就是在寫小說嘛!被誤導只能說是讀者太笨或太懶了。(註二)
何以「達文西密碼」會熱賣?
但是一本書會暢銷熱賣,總還是有值得分析的原因,因為它隱含了一種時代趨勢,值得我們來琢磨分析。(很明顯可看出,隨著「達文西密碼」熱賣,心靈小憩跟「達文西」有關的主題,點閱率都很高。)
首先,這本書的確是很能抓住讀者注意力的偵探懸疑小說,從頭到尾都引人入勝,不到結尾,就是會讓讀者不想罷休的、非常希望得到完整的答案,從懸疑劇情創作的角度來說,作者是成功的。
其次,讀者冀望得到答案,但每一個答案卻都隱藏一個問題,作者用的方法就是透過變位字謎、雙關語、密碼、與符號溯源,找到其隱喻,在這過程中數學、古老科學與藝術、古老文化古老宗教互相串連彼此相關,這會讓讀者在探求答案的同時,也是在探索文化之謎,因而有得到知識的快感。
其三,作者以「達文西」作為書名,絕對使這本書很快的被注意,因為「達文西」五百年下來,他的名字已經成為一種符號象徵,因此,不僅「達文西密碼」一書,繼續累增了「達文西」的符號象徵歷史,更重要的是,作者也可以透過「達文西」獲利。(註三)
其四、剛剛的說法會讓人誤以為「達文西密碼」一書作者很會利用達文西名氣炒作促銷,其實作者並沒有這麼簡單。他使用「達文西密碼」做書名,絕對仔細研究過達文西,因此書名「達文西」一樣是個雙關語、是個符號、是個隱喻,這是他高明之處,關於這部分我會最後再講。
第五、作者在書中描述的人物,暗合了幾種宗教態度。讀者到最後會不知不覺的跟這些宗教態度的其中一種作認同,或者,透過完全不認同,表明自己的宗教態度(無神論也是一種宗教態度)。
因為小說人物純屬虛構,但主業會(Opus Dei)確有此組織,虛虛實實,因此我以下的分析,選擇純用小說中的人物來作宗教態度的分析。
苦修式的宗教態度
首先是主業會(Opus Dei),作者先解釋跟主業會相關的事實部分:虔誠、肉體苦行,以及近年被懷疑有洗腦、強制等控制行為而引發爭議(這應當是民主自由時代,該團體仍要求嚴苛的紀律與聽命順服,所帶給人的困惑)。
「達文西密碼」書中描述:「主業會這個天主教社團由西班牙神父施禮華創立於1928年,提倡回歸保守的天主教徒價值觀,並鼓勵其成員在生活中犧牲….」(p037)這部分資料是真的。
其實主業會的宗教態度,正是一種苦修主義,它在天主教系統中有非常久遠的歷史。
苦修主義,來自希臘文askesis,字義是操練,它是指一套屬靈操練的系統,主要目的就是要除去撒但藉世界及肉身加諸信仰者的枷鎖。它有許多不同的形式,但共通原則就是貧窮、貞潔與順服,放棄世上、肉身的快樂,服從屬靈導師的引導,使靈魂日漸提升,進入與神同在的境地。
耶穌在曠野受40天試探,是苦修主義的榜樣,因此在耶穌時代就已流行苦修,起初苦修者選擇沙漠地區,但根據歷史文獻記載,在西元250年左右,有一群隱士住在埃及中部的山洞之中,並將苦修主義傳遍地中海一帶,領導人物是巴西流(Basil)與耶柔米(Jerome)。
早期因著羅馬帝國大肆迫害基督徒,苦修主義者多半選擇退隱遺世獨立,因此修士monk希臘字源原意是孤寂,不過當基督教國教化後,苦修也就包含了社會服務、宣教等內容。
儘管有很多信徒反對苦修,但苦修主義還是慢慢變成了「聖潔」的標準記號,教宗大貴格利(Gregory the Great)要求所有教士及羅馬教會都要實行苦修,到1123年亞特蘭第一次會議(First Lateran Council),已轉變成必須守獨身。
苦修主義原本是個人獨自進行的,但巴西流主張群體苦修,這就成為修道院的來源。中世紀最大的修道院系統,是本篤會(Benedict)。而後隨著幾百年下來的演變和發展,修道院距離原初的貧窮、貞潔與順服已太遙遠,因此又有很多修道院發起改革運動,這就是後來出現熙篤會(Cistercians)、道明會(Dominicans)、普利孟特瑞會(Premonstratensians)、方濟會(Franciscan Order)等的原因。
一般來說,修士的苦修包含個人性及群體性兩種。個人性的苦修要求嚴格的尊守紀律與自制操練,特別是針對肉體方面,因為他們認為與神相交的主要攔阻,就是在邪情私欲。群體性的苦修則特別重視禮儀(Liturgy),這是一種群體性的敬拜生活,包含音樂、禱告、聖禮等等。
至於「達文西密碼」一書中所提到的聖殿武士團(Knights Templars),這是在十字軍出現以後,所出現的一種軍事化的修道院組織,它成立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聖殿、朝聖徒、並攻擊回教徒;另一個修道院組織是聖約翰武士團(Knights of St. John),它又稱慈善武士團,是十字軍為保護病患而設。
天主教日漸腐敗、加上黑死病蔓延人口銳減,修道院也隨之式微了,很多改教者從修道院出走參與改教運動,馬丁路德就是其中的一個,他強烈主張傳統的修道生活是不足夠的,教會一定要改革才能復興靈性。
修道主義在經過改教運動的批判後,於啟蒙時代和二十世紀繼續遭逢激烈的批評,不僅他們的貞潔、貧窮、順服被懷疑,批評者也質疑他們的非人性化、與與世隔絕不合現代人的需要,因此苦修主義光榮的日子也就一去不返了。
這多少可看出來「達文西密碼」一書的作者會拿「主業會」來嘲諷的原因。
主角之一西拉繫苦修帶與鞭打自身的行為,其實是典型的苦修主義,這在天主教傳統中並不陌生。
不過,西拉的行為還混雜了個人不幸過去的苦毒怨憤、對自我徹底的否定、心靈扭曲、以及極端保守的基要派的觀念,因此他很容易被利用,以上帝之名進行迫害謀殺,他行兇後仍認為這是為了上帝的緣故、因此是聖潔的,這絕對不是苦修主義的觀念。
基要主義式的宗教態度
若撇開西拉心靈強烈的扭曲、對過往強烈的苦毒怨憤、對自我強烈的否定不談,西拉暗殺行動與聖潔信仰之間的密切關連,是屬於極端基要派的宗教態度。
不管是回教佛教天主教基督教猶太教,信仰群體中一定都有「基要派」(Fundamentalism)。由這個字詞出現於1920年代,足見它具體反映出現代化過程中對信仰造成的衝擊。基要派的特色就是保守,拒絕現代化,對信仰要求字面意義上的嚴格遵守,道德嚴謹;基要派對現代化過程中造成道德、傳統的毀壞攻擊不遺餘力,任何信仰者企圖跟現代文化對話、找到平衡點,會立刻被基要派斥為墮落的世俗化;因此基要主義者往往會對世界持分離主義的立場。
極端基要派,會偏激的為了維護信仰純正與嚴謹道德,不惜大動干戈,並將之視為以上帝之名而戰。
所以西拉殺人後,進行懺悔,並跟自己說:「今日所犯下的罪行,在目的上是神聖的,對抗神之敵人的戰爭行為,已經進行了數個世紀,罪行肯定會得赦。」
開放式的宗教態度
會出現基要派,相對而言,一定意味著有開放的信仰。開放帶出來的改變,往往會激起保守主義者的反彈。
西拉到底面對的是怎樣的衝擊,導致他得要激烈反彈呢?
自從教宗若望23 世在第二屆梵蒂岡公會議(1962-65)後,天主教就走出保守主義的框框,願意跟各種思想潮流、宗教信仰對話,若望23世說教會應「趕上現代」(Aggiornamento),而後一批新的天主教神學家產生了,並且成為二十世紀末期的神學巨人。這改變了天主教之前以極端保守、停滯不前而聞名的印象。
新的神學家們一方面對信仰忠誠,一方面努力的跟現代思想對話。
這種轉變,使天主教中堅持保守立場,視俗世思想為邪惡的、必須徹底拒斥的信徒們感到不安。
儘管教宗在「達文西密碼」中不曾出現,但是卻無所不在的成為書中主角之一、主業會會長艾林葛若薩的心理壓力:「利用樞機團內興起一股自由派浪潮之際,現在這名新教宗宣布他的使命就是『更新梵諦岡信條』,讓天主教教義趕上時代,邁入第三個千禧年。艾林葛若薩擔心,這表示新教宗果真傲慢的自以為可以改寫天主的律法,好讓那些認為天主教真正教義的規定在現代社會太過不便的人,能夠回心轉意。艾林葛若薩曾運用他所有的政治影響力,想說服教宗和他的顧問們:使教會的律法軟化不單是信仰不堅與懦弱,更是政治自殺。他提醒他們,上一次律法的調整(指的就是第二屆梵蒂岡公會議)造成了悽慘的後果,教會出席率如今降至史上最低點,教會現金枯竭,甚至沒有足夠的天主教神父來主持各地教堂。人們需要教會的規範和指引,而非溺愛和縱容。」(p.173)
這正是典型的基要派跟開放派的衝突交戰。
人文主義式的宗教態度
「達文西密碼」的作者透過偽資料「秘密檔案」,公布的錫安會成員:波提且利、達文西、牛頓、雨果係譜,蘊含什麼訊息?
在文化史上,這些人全數是持人文主義式信仰立場的人——他們更在意真實的人性在信仰中自然的呈現,爭取合乎人性的愛、公義、平等與自由。達文西儘管惶惑著信仰與科學的衝突,但他死前仍堅持按宗教儀式舉行喪禮並入墳;牛頓是個信仰忠貞的基督徒;雨果創作中充滿著對腐敗教會制度的反彈、與真實信仰中應呈現的入世思想——為愛為義為平等自由而戰。
我們從苦修主義歷史傳統的描述中,多少可看出苦修主義者對待世界的度,是傾向世界是惡、肉身是惡,因此要用盡力氣擺脫惡的勢力,讓自己清明與神同在,修道院的組織,尤其又讓信徒可以與世隔絕。因此苦修式信仰到了現代社會,很容易一轉變成分離的基要主義。
這種信仰態度在交通不方便、傳染病蔓延、教育不普及、文化不容易交流的中古世紀,不會碰到多少困難,但一旦文藝復興時期開始以後,信仰就會跟社會文化呈現割裂二分狀態。
文藝復興時期開始以後,教會一直扮演著「文化裁決者」的角色,裁決標準依賴著「聖經」,但聖經主題是處理人神關係的,它對各個不同時代的信仰實踐,僅只提出原則,需要教會在不同時代根據這些原則,重新做出符合當時代的詮釋。教會從「守獨身便是聖潔的記號」的觀念來看待文化,當然是極端保守的,因此科學家屢屢遭逢「異端」的裁判,伽利略、哥白尼都是有名的公案。
因此在當時的文化人,往往跟教會的保守主義持對立的態度,他們相信新知與信仰可以並行不悖,並且努力的在文化界帶出思想革命,企圖找到信仰與文化的平衡點。我們可以說,他們是人文主義式的宗教態度。若是說馬丁路德、加爾文是在進行教會內的革新,則這些人文主義者是在宗教裁判世界中,爭取人文思想的自由。
這些人文主義者從政治社會到藝術文學、哲學科學,所在多有,從文藝復興時期一直承繼到現代;當然,我們也可以從尼采宣布「上帝已死」,看到人文主義在二十世紀的窘迫——當信仰與文化再度失衡,信仰徹底失勢以後,二十世紀的人文主義者會走上什麼路?
人文主義式的宗教態度,一樣會經驗到信仰中的神秘體驗——個人與上帝之間非常親密獨特的關係建立,這種親密關係任何信仰者都可能在祈禱中經歷——
但絕不表示他們如「達文西密碼」中所述的,一定就是神秘宗教(Mystery Religion)的成員。
密教式的宗教態度
「達文西密碼」中描述出來的錫安會係譜與宗教儀式,是屬於神秘宗教。它和天主教基督教中絕大部分信徒都會經歷到的「神秘體驗」,並不一樣。
神秘宗教(Mystery Religion)原指古代希臘一些具有秘密儀式、又不許信徒外洩的宗教,後來也指著埃及和亞洲具有相同性質的宗教,當然,這些神秘宗教隨著歷史發展文化融合,中世紀以後也會參雜進天主教的元素,所以會有諸如「黑色馬利亞」等的膜拜對象。
人們會有神秘宗教的渴求,其一是因為正式公開的宗教,總是會陷入公式化的僵化儀式中,使信仰者不得滿足;其二是神秘宗教透過秘密的儀式和教義、以及外人不得隨便加入、必須有會友的引薦、並經歷指定的入教儀式才能成為教友的方式,讓參與者感受到自我的獨特、與盟誓的親密向心力,這對參與者是很大的自我認同。
舉希臘羅馬時代的神秘宗教為例,他們稱入教者為「奧秘者」,引導他入教的為「奧秘教師」,教內有「啟迪聖事者」,和「持火炬者」。而造成一個奧秘群體的,還有好些重要的元素,像一起享用的飯餐、舞蹈、儀節,特別是入教禮,這些都能增強向心力。
神秘宗教很多儀式可溯源到原始民族的宗教儀式,不過差別是在原始民族這些儀式是整個部落一齊參加的,對他們而言並不那麼神秘,是傳統文化的一部份,而神秘宗教取用這些儀式後,因為秘而不宣不對外公開的舉行,就變得很神秘。
天主教基督教信仰中的若干儀式,跟神秘宗教很相似,這是因為羅馬的神秘宗教發展到最高峰的第三世紀,基督教信仰基於被逼害也必須秘密聚會,因此很多儀式,有蠻多相似性。
但它們之間最大的差別是,天主教基督教所有的儀式都指向曾出現於歷史中的耶穌基督,而神秘宗教的儀式所指向的神,非常多元,包括各種神話人物、自然界、星體與大地等等。「達文西密碼」中提到的各類事物諸如玫瑰、撲克牌、聖杯、拱心石、男性女性符號、五芒星、塔羅牌等等,都是神秘宗教的元素。
「達文西密碼」中的歷史文化信仰
再來要介紹的就是兩位男性主角蘭登與提賓。他們談起聖杯、占星學、五芒星、塔羅牌、或透過性的神聖結合與神相通等等的神秘宗教,神采飛揚容光煥發,(讓正在懸疑緊張情緒中的讀者深感岔題)當真讓人感覺他們篤信著某種神聖宗教,但是蘭登在某次對話中跟蘇菲說:「世界上所有的信仰都是建立在捏造出來的謊言上,這就是信仰的定義。….」
他們又是屬於哪一種信仰呢?
從表層來看,他們信仰的是歷史與文化。
這種信仰相信真正的客觀精神是在於歷史文化,歷史與文化可以顯示出一切,宗教只是歷史文化的一部份,人與其精神創見才是真正的主體。沒有所謂的超越性宗教,宗教體驗是有相對性的,受歷史條件限制與特定符號、象徵系統表達自身,各宗教間也有相對性,各自用自己的特殊用語表達相同泉源。
持此立場的學者,基於對歷史文化的熱愛,不管是研究原始宗教或基督教的神話傳說故事,都沈浸其中樂此不疲,但他們一定會排除基督教信仰中的神蹟與特殊啟示,因此對耶穌的看法,儘管絕對相信祂崇高的人格,認為祂是精神與道德的導師,但是卻會否定耶穌神性的那一面。
當然也因為熱愛各種原始宗教、傳說、神話故事,因此很能接受這些宗教文化中蘊含的神秘主義傾向,並將神秘主義中的儀式與符號象徵神聖化。
類似蘭登提賓,但是是真實人物、二十世紀著名學者恩斯特‧卡西勒(Ernest Cassirer1874-1945),在其所著的「人論」(An Essay on Man)中,最能表現出這樣的思想:「整體來說,人類文化可稱之為人類自我解放的進展過程,語言、藝術、宗教、科學都是這種過程中的不同方向,人從所有這些方面中,發現且證實了一種新生的力量——建立他自己一個理想世界的力量。」約翰‧麥奎利(John Macquarrie)整理卡西勒這類的「歷史文化之成為客觀精神」的論述,說他們的觀點會認為:「宗教與科學一樣,跟語言、神話、藝術等等同是屬於多種多樣的文化生命中的一種因素,每一種因素,都具有它自己特殊的象徵形式,但是所有這些因素,都以它們的象徵把原來的經驗系統化了,然後它適應為人的精神生活。」因此這派學者們非常喜歡研究符號象徵、語言文字。(註十)
瞭解了這種信仰後,我們便可以理解「達文西密碼」中如下這段描述:
蘭登說:「世界上所有的信仰都是建立在捏造出來的謊言上,這就是信仰的定義。接受那些我們想像中是真實的、卻無法證明的事情。每種宗教都得透過隱喻、寓言、還有誇張的故事描述神,從早期的埃及人到現在的主日學,隱喻能幫助我們的心靈去處理那些我們無法處理的事情,當我們開始完全相信我們自己的隱喻時,麻煩就出現了。…. 我是個歷史學家,我反對毀掉文獻,我會樂見宗教學者有更多資料去思考耶穌基督的另一種生活。」
但是他卻又矛盾的表示,他無法公布會徹底毀掉基督教信仰的文獻:「《聖經》代表著這個星球上千百萬人的基本指標….如果你發現你能否認基督教信仰中那些神聖故事的文獻,我們應該這麼做嗎?….至於那些真正瞭解信仰的人,都曉得這些故事是隱喻。」
當蘇菲強調反正這些信仰是假的,蘭登則回答:「不會比一個數學解碼者只因為有助於自己破解密碼,就相信虛數『i』的存在更假的了。」(p.390)
對蘭登而言,信仰真偽並不重要,理解那些反映著歷史文化的符號象徵隱喻,才是最重要的。
神聖女性信仰
儘管信仰歷史文化是真正的客觀精神,用它來框住一切科學的人文的藝術的宗教的思想,但隨著歷史文化的進程,還是會有不同的關注焦點。「達文西密碼」透過解碼、雙關語、變位字謎,逐步帶讀者進入「聖杯」這個關鍵事物,最後把焦點落在神聖女性的概念上,並在最後跟蘇菲說,就算聖杯與抹大拉馬利亞的文獻沒有公布,「你看看四周,藝術、音樂和書籍裡都在述說她的故事,與日俱增。世局動盪,我們開始察覺到人類歷史的危機….以及自我毀滅的危機。我們開始感覺到有恢復神聖女性崇拜的必要。」(p.505)意味著,客觀的歷史文化進程,現在已到了「神聖女性崇拜」的階段。
也就是說,「達文西密碼」這本懸疑偵探似的小說,在客觀的歷史文化框架下,本質上是個女性主義議題的小說,再也沒有比女神崇拜更支持女性主義的了。作者非常機智的將聖杯與抹大拉的馬利亞做出符號性的關連,而其他的象徵符號諸如玫瑰、撲克牌、聖杯、男性女性符號、五芒星、塔羅牌….,也全都指向神聖女性的主題。
而我覺得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將畫家達文西變成支持神聖女性的象徵符號,可見作家丹布朗對藝術家與其作品真的有做過專研,的確,達文西經常成為女性主義者專研的文藝復興時期畫家。
達文西與神聖女性信仰
在文藝復興時期,著重思想的藝術家們竭盡所能的模擬自然,因為他們相信自然之上有一個共通的法則,這個法則與永恆理念是相通的,至於模擬自然,需要的就是理性,而這種理性只有男子具有。最可以拿來作代表人物的就是兼通藝術與數學幾何的畫家法蘭契斯卡,他的畫作充滿準確的量測與清晰的幾何,其名作「天使報喜」,背後的走廊樑柱量測之準確清晰,使透視法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而女性在文藝復興時期,則是比擬為大自然。
於是男性畫家這種以理性觀看繪畫大自然、將自己置於大自然之外,所造成的二元對立,不僅使男性掌控大自然,也呈現出男女地位上的差異。達文西卻是個例外。
單從文藝復興眾多畫家來比較,達文西的確在比例上畫了最多的女性肖像(留下的六幅肖像畫就有五幅是女性),而且繪畫風格絕不是遠距離的男性的理性觀看,而是近距離的認同式的感性觀看,每一個女子的臉部表情,都充滿著可以充分陳述心理的神秘描述。
文藝復興時期,女性地位是比男性低下的,女性被讚譽的絕對不是才華,而是沈靜溫柔賢淑,女性肖像畫遠比男性少太多,至於暗喻人間情愛的神話作品,女神往往充滿著性感的肉體情慾,畫家以男性的眼光,帶其他男性觀畫者,觀賞著女性的肉體情慾之美。
相較之下,達文西筆下的女性,不僅會被達文西以暗喻的方式(譬如月桂、棕櫚葉、鼬鼠等)指陳畫中女子的非凡才情與對男性的駕馭,而那些女子們,個個都是理性冷靜充滿思想而神秘的,甚至有著陽剛之氣,完全不讓任何觀畫男子感覺她們是男性的玩物、或者地位卑下低於男人。更不用說,達文西將他暈塗技法淋漓盡致完美無缺的發揮,全用在了「蒙娜麗莎」、「聖母、聖嬰和聖安妮」的晚期描繪女性的作品中。
此外,我們若是將達文西獨具特色的繪畫形式暈塗法,與達文西的女性繪畫內容並置來分析,會看出更多達文西對女性地位的高抬與尊重。
有不少文藝復興畫家,透過繪畫神話作品,將女神與大自然並比,並聖化了女性與大自然。譬如波提且利(Botticelli,1445-1510)的「維納斯的誕生」與「春」,正是女神與大自然透過許多象徵符號,交織成渾然一體的泛靈界樣貌。
而達文西與眾不同的是,他不只用暈塗法畫聖母,他也用暈塗法畫人世間的女性蒙娜麗莎。
「蒙娜麗莎」或「聖母、聖嬰和聖安妮」背後神秘的暈塗法,絕對不是準確的量測與理性的觀看,這種形式絕對是流動、感性而神秘的。達文西放棄了男性高於女性的繪畫觀看,改採畫家與畫中人物彷彿渾然交織的繪畫形式,正意味著他對女性的認同與尊重。而「聖母、聖嬰和聖安妮」,也使達文西成為史上第一個繪出動態女性的畫家。
這種暈塗法構成的流動神秘感,也讓大自然一如女性一般的神秘莫測,絕不是精準理性的測量可以全盤理解掌控。所以與法蘭契斯卡相比,達文西跟他正好處在藝術形式的兩極。
當然,我們可以從達文西醫學解剖的筆記中得到映證,他在研究女體時,是推翻了「女性身體是墮落的」的觀點,將男女身體置於同樣的讓人驚嘆的地位上。(註四)
由這些達文西繪畫的研究可以發現,作者丹布朗處理這個精彩的懸疑偵探小說,導引著神聖女性的議題,而定名為「達文西密碼」,書名一樣是個雙關語,它既指涉懸疑的破解有賴羅浮宮的達文西畫作,也指涉真實世界中的達文西,的確是研究女性主義的人需要重視的畫家。
至於達文西畫作中暗示著聖杯位置、暗示著抹大拉的馬利亞,則是小說創作中為襯托主題而有的杜撰。
書中對抹大拉的馬利亞的詮釋,是根據「抹大拉的馬利亞的福音書」中幾句話的推衍而來,那幾句話描述了耶穌的門徒覺得耶穌喜歡馬利亞勝過他們,有些吃醋,而後推衍了耶穌其實娶了抹大拉的馬利亞,還生了孩子,只是被門徒與其後的教父們強力掩蓋掉了,千年來耶穌與抹大拉的馬利亞的後裔因此倍遭逼迫。女主角蘇菲,正是後裔,她其實是公主。(這部分大量參考了Pierre Plantard的偽資料)
「達文西密碼」這本書不是文獻考古史料分析,它是本小說,所謂小說,就是杜撰、想像、虛構、真假摻雜,這些都是小說的特點。
抹大拉的馬利亞究竟是何許人呢?
抹大拉的馬利亞是耶穌的妻子?
抹大拉的馬利亞,從聖經查考,在耶穌受難以前提到她的地方,是在路加福音八章2節,她因被鬼附非常的痛苦,耶穌治好了她,從此以後她就一路跟隨耶穌,成為門徒之一。從原文詳解,耶穌治癒馬利亞,是全人從精神到肉體的治癒,不能只指為從不道德到道德性的治癒。
在紀錄抹大拉的馬利亞之前,路加福音七章37-50節,記錄了一次女人拿香膏塗抹耶穌的腳的事件,香膏在當時是非常珍貴的物品,因此這次事件呈現了那個女子對耶穌的深愛。在這段,路加加上了「她是個罪人」的註解。
抹香膏的女人的事件紀錄,聖經中除了路加福音,還出現於馬太福音二十六章6-13節,馬可福音十四章3-9節,約翰福音十二章1-8節,這幾節仔細比對,會發現路加福音所記載的,不管是時間、地點、主題,都跟馬太、馬可、約翰記錄的時間地點不一樣。路加的重點是「愛與赦免」,後三者的重點是「這香膏是否枉費」。因此路加福音那個「有罪的女人」,是另一樁事件,既不是伯大尼的馬利亞(也就是馬大、拉撒路這個家庭),也不是抹大拉的馬利亞。而聖經沒有任何地方指陳抹大拉的馬利亞,就是那個有罪的女人。
針對這幾節比對,遠在早期教父的著作文獻中就有很多的爭論不同的說法,結果到中古時期的學者,不僅讓抹大拉的馬利亞竟然會變成有罪的女人的代名詞,甚至將伯大尼的馬利亞和抹大拉的馬利亞混為一談積非成是,並且變成文化產物,出現於繪畫作品中。
抹大拉的馬利亞根據幾卷福音書比對(馬太福音二十八章1節、馬可福音十六章1節、約翰福音二十章1節),她與其他婦女一齊去耶穌墓前,可能是因為她更急切些,走的比較快,因此單獨到了墓前,她發現墳墓是空的,趕快回頭去找耶穌的門徒彼得約翰,再跟他們一齊到墓前。彼得約翰對墳墓是空的深感奇怪,又回去告訴其他門徒,而抹大拉的馬利亞仍留在墳墓那裡哭泣,就在此時,她單獨一人,復活的耶穌向她顯現,抹大拉的馬利亞立刻呼喊耶穌:「老師!」她一定是急著想觸碰耶穌,因此耶穌跟她說:「不要摸我!因我還沒有升上去見我的父,妳往我弟兄那裡去,告訴他們說,我要升上去見我的父,也是你們的父,見我的神,也是你們的神。」這句話意味著死裡復活的耶穌,跟門徒包括馬利亞之間已進入到另一種關係層次中,跟之前成為人的耶穌,已不再一樣了,而耶穌願意透過抹大拉的馬利亞告訴祂的門徒們,應當是認為抹大拉的馬利亞能夠很快的理解這種新關係。
很可以做個對照的是,耶穌升天見父後,再到門徒當中,卻是叫他的男性門徒多馬去觸碰祂的傷痕,理由是,多馬不信耶穌死裡復活。這種對照更顯出抹大拉的馬利亞在耶穌面前的獨特性,那是一種對於神人之間的信與愛的快速理解,是女性特質所獨具的。
從這些聖經記錄的確可以看出,耶穌是很鍾愛抹大拉的馬利亞的,但毫無「結成夫妻生兒育女」的暗示,也絕對無法如此衍伸。
而抹大拉的馬利亞成為有罪的女人的象徵,的確是中世紀學者混淆變造出來的,他們讓抹大拉的馬利亞在藝術史中徹底污名化,成為罪女的符號。
究其實,「達文西密碼」中利用偽文獻,將抹大拉的馬利亞變成耶穌的妻子,不僅要凸顯耶穌是聖人而不是神的觀點,更要凸顯抹大拉的馬利亞地位的尊貴,因為耶穌是透過這種神聖婚姻,才能成為完整的男人的:「男性在精神上是不完整的,除非他們擁有跟神聖女性結合的肉體經驗。」(p.355)
如筆者前述,將歷史文化變成絕對客觀的框架,讓一切人文科學納入此框架,一定會產生一切都是相對的、所謂的神其實是歷史文化的產物的觀點,當然在這觀點之下,耶穌只可能是聖人、不可能是神。作者在這裡再度善用達文西藝術作品的,用「最後晚餐」這幅畫來補充說明。(p.283)
這就是為什麼「達文西密碼」中會提到「諾斯底主義」。因為「諾斯底主義」,是耶穌死裡復活後,第一個倡導耶穌是人不是神的觀點的教派。(p.281)(註五)
諾斯底主義很明顯的和聖經中陳述出來的基督信仰差距非常的大,從一個信仰歷史文化的客觀性、視基督信仰為歷史文化產物的人而言,「諾斯底主義」和「基督教主義」當然沒有什麼差別,都是歷史文化的產物,它們之間是等值的,因此不能諒解何以「聖經」中沒有納入「抹大拉馬利亞的福音書」;但從基督教信仰的立場,「抹大拉馬利亞的福音書」,是不可能納入聖經中的,這絕對不是因為歧視女性,而是基於篩選聖經的標準。(註六)
為何教會壓抑女性?
我在前文中有提到,「達文西密碼」會熱賣,當然隱含著它反應某種時代趨勢。很多研究當代文化趨勢的學者,都看出二十世紀後半期以來,有一股宗教復興的熱潮,這宗教復興的熱潮又以新興宗教的興起與流行,最為明顯。
「達文西密碼」中,至少呈現出苦修式信仰、基要主義式信仰、開放式信仰、 人文主義式信仰、秘教式信仰、歷史文化信仰、神聖女性(女神)信仰,而最後又以:「你看看四周,藝術、音樂和書籍裡都在述說她的故事,與日俱增。世局動盪,我們開始察覺到人類歷史的危機….以及自我毀滅的危機。我們開始感覺到有恢復神聖女性崇拜的必要。」(p.505)作結,意味著作者最終期待復興女神信仰。
女神信仰非常容易跟秘教式信仰結合,因為女性一向以來就有跟大自然結合、成為大地之母的連帶關係,這其實正是新興宗教的內容。(註七)
因此歸根就底,這部作品是部預設宗教立場的作品、也是女性主義作品,儘管它呈現了各種信仰方式,作者最終導引到新興宗教的女神崇拜,這可以說是女性主義的最強烈主張了,因為女性主義者一向以來就把父權文化關連到父神崇拜,也視父神信仰帶出來的文化體系為壓迫女性的元兇,因此徹底的否認聖經。
說到這裡,我們又要回到諾斯底主義了。因為以聖經中紀錄的耶穌對女性的言行,相較於當時代歧視女性視女性為奴的文化,耶穌根本就是個女性的解放者,在他的言行中沒有任何貶損女性的含意,他跟女性的關係也打破了當時的羅馬歧視女性的文化,何以教會到後來會出現貶抑女性的文化呢?
Peter Brown 在「The Body and Society—Men,Women and Sexual Renunciation in Early Christianity」一書中,透過文化歷史研究,指出女性地位低落跟諾斯底 主義滲入基督教信仰是有關的。(註八)
儘管尼西亞會議中教父們竭力阻擋諾斯底主義,但諾斯底主義靈肉二元論還是進到了基督教信仰中。在耶穌的教訓中,人的墮落是全人、從靈到肉的墮落,拯救也是全人的拯救;當人被救恩拯救,神國就已經在人心中生發,全新的生命已經開始。
諾斯底主義滲入後,教會界開始視肉身為惡、視世界為惡,靈肉二元對立之下,苦修主義、與世隔絕的修道院應運而生,性成為罪惡,而女人會引誘男人,所以是墮落的,婚姻是次等人的選擇。當然可以想見,最後守獨身會成為貞潔的象徵,處女成為聖女。
新教改革者包括馬丁路德,很多人從修道院走出,改革內容之一,就是廢棄守獨身即是持守聖潔的觀點,他們鼓勵婚姻,這最重大的意義就是將靈肉二元對立觀點放棄了,這使現世真實的人生包括婚姻,都可以彰顯聖潔。這就是為什麼新教與天主教相較之下,新教顯得開放的多。
基督教女性主義的回應
過往壓迫女性的教會文化,教會非但不該否認,而且得要正視,並透過女性主義神學來矯正。
現在在基督教當中,已出現很多的女性主義神學家,他們在研究中坦承教會文化長久以對女性的壓抑、將女性視為次等,這些神學家們重新從女性的角度來審視聖經、詮釋聖經,從聖經四福音中耶穌的言行,找到耶穌解放婦女的例子。
以新教神學家E.M.Wendel為例,他在其作品「女性主義神學景觀」中,是以耶穌和核心來建構女性主義神學的,包括耶穌如何看待女性,女性用怎樣的女性特質跟耶穌建立愛的關係,Agape之愛中的女性特點,耶穌的女性特質,以及「因信稱義」對女性自愛應當會產生的影響。Wendel還用中古以來的聖像學研究,來看信徒心中上帝與耶穌的女性特質。(註九)
也就是說,在基督教女性主義神學家的神學研究中,是不需要透過否認聖經、將耶穌降低成為人、或以抹大拉馬利亞女性譜系、或以大地之母來塑造女神;反而是重返耶穌言行,以女性視野重新詮釋耶穌、並找到耶穌的「母性性格」來重新定位女性跟男性的關係。
人類的墮落,是男與女一齊的墮落,墮落導致男性轄制女性、女性戀慕男性;男性得終生勞力糊口、女性得受生育之苦,這種墮落是男與女一齊發生,因此,拯救也是一齊發生的。在耶穌救恩的新創造底下,男與女的關係被更新了,男人要用耶穌捨己之愛愛自己的妻子,妻子對丈夫不再是為奴的懼怕,而是神聖盟約中的敬重。
正因為這種新創造完全翻轉被咒詛的舊文化,所以耶穌是以死終結過去,以復活帶出全新的開始,這正是救恩的含意、也是以耶穌為男女關係的核心的含意。 (註十)
3. 李奧納多真得被「達文西密碼」解讀了嗎?
作者:布魯斯‧布歇
譯者:左心泰
在眾多藝術家裡,李奧納多‧達文西應是最富盛名的一位。他的興趣包括音樂、解剖學、美術及神秘學,他能預測如飛機這類發明,少數完成的畫作帶有稀奇且謎樣的性質。
丹‧布朗的驚悚小說「達文西密碼」成功地運用人們對他的好奇心,連續十八週蟬聯紐約時報最佳暢銷書榜首。作者肆無忌憚地採用李奧納多的藝術作品和理論,並在自己的網站上說,他對李奧納多的作品及理論作過大量研究。
不過,作者對李奧納多的認識簡直不堪一擊。他以「達文西」(Da Vince)稱之,以為這是他的家族姓氏,事實上它只告訴我們,這位畫家來自佛羅倫斯之Ser Piero of Vinci的私生子。就像其他偉大的藝術家,無論有無姓氏,人們都是他的名字來稱呼李奧納多,而不是達文西。
布朗提及李奧納多那些「多產」的基督教藝術品,以及「無數的梵諦岡圖利工程」時,也顯露出他不夠了解這位藝術家。其實,李奧納多的著名之處在於他的少量作品,而他也不常待在羅馬。
布朗對學術研究的概念也不夠仔細。書中英雄蘭登是「宗教符號學」教授,他將維特魯威人變成某種例證,用來解釋「神聖比例」或黃金比例即大自然的基本組合架構。這說法源自羅馬古典時期的建築家Marcus Vitruvius,盛行於文藝復興時期。然而,這數字跟黃金比例的關係,及它為何出現在藝術品及建築裡,尚無明確答案。蘭登似乎讀過一些前世紀流行的不明著作,來自德國作家Adolf Zeising和他的跟隨者,他們隨時隨地都可看到黃金比例。事實上,李奧納多雖曾相信解剖學可被解化成數學確定值,但最後發現數學和藝術的關係並非如此簡單,維特魯威人的想法終究是捏造出來的。
「達文西密碼」的故事中心在於聖爵和其本質的找尋,故事中聖爵並非中古時期的聖杯,即耶穌在最後晚餐時所用的杯子,而是某種象徵神聖女性的比喻,及某種被基督教壓抑的女神敬拜形式。關於這個壁畫(畫在石頭上,而非布朗說的灰泥牆上),李奧納多將門徒分成四組,三個一組,這樣不但突顯中間的耶穌,也強調門徒彼此的反應。蘭登和其助手發現耶穌和他右邊的那位俊秀者之間剛好形成一個M字,他們認為這是個重要線索。再者,蘭登相信耶穌右邊並非一般人相信的使徒約翰,而是抹大拉的馬利亞,亦即以男裝出現的「基督新婦」。事實上,李奧納多的構圖指出另一種說法,是合乎佛羅倫斯傳統對最後晚餐的描繪,強調耶穌的被賣和犧牲,而非聖餐的設立和杯子。同時,使徒約翰總是被畫成一位俊秀少年,而他跟耶穌的親密關係從他坐在耶穌右邊這事可以得見。
布朗對背景的不甚了解,也使他錯讀畫中的其它「證據」。蘭登要我們注意一把短劍,似乎握在「不屬於任何人」的手裡,來自使徒彼得這邊,然而,這隻手並非沒有身體。李奧納多的畫稿和「最後的晚餐」的早期副本都證實這隻手和短劍屬於使徒彼得──指向使徒彼得拔刀護衛耶穌一事。
「達文西密碼」其實是一種娛樂,它的寫作方式無異於劇本,幾乎可說是為電影而寫的。
(布魯斯‧布歇,芝加哥美術館歐洲裝飾與雕塑藝術部門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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